15.伤
夜的寂静在时间流逝中慢慢的泄露出来,覆盖在亮的眼睛,嘴唇和手指上,他有些木然地坐着,看着那根细细的输液管里一点一点往下滴的液体,一下子把这么多冰凉的液体输入他小小的身体里,会不会很冷啊,亮这样想着,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白色的被褥上,深色的衣服,看上去似乎比较有保护的作用,沉沉的在他身上笼上一层烟灰.露在外面的手腕上，一层厚厚的纱布，不忍心再多看一眼。

亮突然很想抽烟,就走到门口去,很意外的发现翔，仁和和也都还没走,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。亮承认自己对那人没有好感，于是也不想打招呼，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去抽烟。抽了两口不小心呛到，空旷的医院走廊里隐忍的捂在掌心的咳嗽，听起来无比的艰涩疼痛……

“你没事吧……”仁伸手去扶亮，却被他一把甩开，抬起来的那双眼睛里都是怨恨，让仁有点害怕起来。

“你别动我……”亮背过身去平稳呼吸，呛在喉咙上的那口烟，生生的逼红了眼眶，他不想让别人看见，软弱这东西，亮素来是讨厌的。白的快透明的皮肤，红的快凝固的血液，黑的快沉坠的衣衫，有些残忍的在亮的面前飘着，飘着，然后倏忽的成了碎片，亮闭上眼睛不敢再想，一脸咸咸的潮湿。

“对不起……是我没有照顾好他……”淳声音里愧疚和心疼不是假的，亮很清楚的听见了，所以也不能责怪他，只是把头深深地埋下去，半晌才闷闷的问一句：“为什么又要离开他呢？他可是等了很久才等到你……”

“他等的那个人……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……”淳咬着嘴唇有点无力的揉乱自己的头发，“亮……我其实真的很想要自由……”

自由……亮在心里喃喃念着，自由……总觉得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词汇。

“亮你知道关于中丸的事情吗？”

摇头……关于过去他一无所知，零碎的片断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景。仁有些犹豫的看着淳，这犹豫被亮捕捉在眼里觉得诡异，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，他由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。

“丸子那时候……不是因为奉命回去结婚，所以才离开龙也的吗？“仁不知道自己在问谁，他依稀记得当时匆忙的离别和突然的杳无音信，他突然迟钝的发现事情真的不只是这么简单。

“仁……你别说了……“和也拉拉仁的衣角，有些急切的看着淳，可是淳看不到他的暗示，他想他要告诉亮那些事情，他想他既然盲了便也可以依托于黑暗而平静。

翔静静地听着，静静地看着，这些事情一步步的，浮现到水面上的时候，他发现自己也开始动摇起来。龙也真的是灾祸吗？如果真的是这样，为什么那么多人，都拼却了一身力气要与灾祸为邻。

“中丸的事情……一直都被认为是仁刚才说的那样……”淳微笑着，有点进入回忆的状态。“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离开了龙也，然后奉命去国外结婚的。龙也自己也一直是这样以为，我刚认识龙也的时候，他几乎完全沉浸在失去中丸的悲伤里，不喜欢说话，不喜欢动，只是呆呆的坐着，或者毫无缘故的就哭了……我知道他大概是忘不了中丸，仁和和也都知道，他们当年是多么好的一对……”

亮看向仁的方向，仁有些茫然的看着和也，和也一脸凝重的神情，看着淳……亮的脑海里似乎看到了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，彼时仍是无忧少年的仁，和也，龙也和中丸，意气风发的走进那家破旧的小酒吧的样子，一切都没有变，连墙上的挂钟也是准时敲打着钟点，那些过去对于亮来说如此熟悉，明明是模糊的样子，却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，一起听着那酒杯碰撞的声音和时间流逝的声响。

“后来，终于龙也的情绪慢慢的好了起来……我以为，他大概是忘记了中丸，终于可以全心的跟我在一起了，但是中丸，似乎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符咒，他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想起他，然后又努力的逼自己忘记他，他对我感到抱歉，却又对自己无能为力，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孩子，任性一点而已，但是他把那些伤害积存下来，往往我们都觉得难过，觉得彼此无法永远。直到，我看到中丸的信……”

“丸子的信？”仁几乎要失控的叫出声来，被和也死死的捂住了嘴。

“BAGA……这是医院……”

淳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，似乎是哀伤又似乎是欣喜，他时常平静微笑的脸上，此刻似乎有一种过于激动的波纹在浮动，走廊里不算明亮的光线，映照在他的脸上，有一种奇异的美感。

“那封信，原本可能打算是写给龙也的，但是可能因为后来的变故，没有交给他。夹在旧书里，我在整理笔记的时候翻找出来，是他在决定去美国前夕的时候，写给龙也的信。我仍然记得一开始的那句……”

安静的走廊里，安静的诉说，在接近那些过去的真实的时候，亮觉得自己冷静的有点不象话，他一直以为，在他，龙也，和淳，或者还有中丸之间，总是有着伤害和被伤害的关系在的，即使这关系错综复杂，他也总是能弄清楚自己所在的那条脉络。但是亮逐渐的发现，这不是清楚的，这就像是密麻缠绕的蛛丝，结成一张捕捉的网，在中心挣扎着的，就是那只艳丽绝望的蝴蝶。

“他写……亲爱的龙也……请原谅我即将要离开你，此时当我看见桌子上那片灿烂的阳光，在随着我笔的影子一动一动的时候，我几乎都要留恋这种美好而不再写下去，但是……我始终要离开你，因为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你，也许，我真的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……其实，并不是也许吧……只剩下半年生命的我，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如何给你幸福，所以，我只能选择离开……”

淳的声音哽咽了，他眼前的那片黑暗里，渐渐的浮现出那个他从未谋面的男人的脸，那个据说十分治愈十分亲切的男人，在那样明媚的阳光下，一笔一画的写出诀别的心情，始终平静的微笑着，偶尔停下来想一想，他写的那么厚厚一叠，关于他和龙也的往事，笼罩着槐花香和青草味的学生时代，关于他所看不到的龙也的未来，他希望那个人始终快乐天真，他看似决绝的离去其实几经挣扎和来回，在他离去后，他给予龙也的回忆，始终是一个悲剧，却没有更多遗憾的结局。

“我觉得……我没有办法再安慰龙也了，他爱的人，也不会是我，所以我选择告诉他中丸的事情，然后离开………我原本以为，那可以让他好过一点，我原本以为，他可以重新去爱上别的人……”

亮静静的听着，静静的走过去，拉住淳的手。淳突然被一股温暖而坚持的力量包围住，有些猜测的问：“谁？锦户……亮？”

“所以你们都选择伤害自己而成全他吗？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爱你们比爱自己要更深呢？你们那些善意的隐瞒和逃避，的确是为他避免了一时的伤痛，但是他为此要承受的东西，不是更多吗？他不爱你吗？他不爱你为什么在房间里留着所有你的东西，他不爱你，为什么要把你找回来？我是不懂什么牺牲什么忍耐的……我只知道，我想要上田龙也这个人，我想要，呆在他身边，每一分每一秒都粘在一起，难道这就不是喜欢他吗？为什么……要让他这样伤害自己呢？为什么你们都惨烈成这个样子，这样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啊……我难道一定要一样伤痕累累才能爱他吗？”

长长的一番话说得喉咙哽咽，亮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，捏疼了淳也弄疼了他自己，他几乎是要崩溃着喊出这样的话，他不相信这些事情，因为他不想相信这些事情所带来的结果。那只艳丽的蝴蝶，已经在挣扎中折翅，他望着那簌簌落下的彩色粉末，无从救援。

“亮……”仁想上去拉开亮，却下一刻怔在那里。

淳有些吃力的抽出被握的有些红的手，摸索着抚上亮的额头，叹息着说

“你以为你是完好的吗？你不是早就伤痕累累了吗？”

凌晨的医院走廊，因为人的渐次离去而显得愈加空旷，仁和和也在听到医生确定的安全通知后，略微放心的离开，淳走的时候，虽然迟疑却没有再回头。翔快走几步追上去问他：“你还是有隐瞒的事情的吧？”

“恩？”淳的样子很天真很温和，如同天使。

“其实……你离开他，也不全是因为你的眼睛吧……”

“学长……“淳认真的想了想，“能够那样爱的， 这辈子也没有了……但是，还是有可以爱下去的吧……”

翔听着他的话，看着等在医院门口的蓝衣的男子，把淳的手接过去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，没有纯粹的东西。太纯粹了，往往就脆弱了，就很快消逝了。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早晨翔特别的想念雅纪，是平静的不带任何伤痛的想起来……其实爱的过程，除却一些伤害，其余的都是那么的美好。

亲爱的……我们似乎都需要和过去做一个了结，用一种更加利落和凶狠的方式，来结束这些纠缠，惟有如此，我们才能振翅飞起，惟有如此，我们才能重新得到爱的快乐。

亮疲倦地靠在床沿上半睡半醒的时候，龙也的手指有些无力的插到他发间，一圈圈似有若无的卷他的头发，亮迷迷糊糊的问：“你醒了……”龙也也不说话，只是尽力的用手指微弱的触摸着亮的脸，指尖一点光的阴翳。

“呐……你傻到家了……打破个鱼缸也能受伤的……”

“没关系了，刚才医生说没关系了……”

“上次我借的那本书，还没来得及去还，等你好了记得帮我带去还掉……”

“仁……刚才说你们乐队要准备演出了……叫你回去弹吉他……”

亮有些含糊的软糯的声音，在空气里有一阵没一阵的响着，他侧着头任凭龙也的手指在他的眼睛和嘴唇间游走……龙也美丽的侧脸，在早晨阳光折射的光圈里显得特别的飘渺，亮突然有点难过，这难过来的毫无根由，仿佛是漂泊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岸一样，那种带着喜悦的难过。

他突然抓住龙也的手，紧紧的握住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穿插，扣紧

“你现在还不能弹的时候……让我来代替你弹吧……”

预告： “儿童不宜……”
“我要去代你弹吉他……”
“KOKI，这酒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已经……不喜欢你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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